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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怀旧散文:父亲与小白

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4-10-22 0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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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11-08 22:26

狗年春节,老同事来拜年,刚走进院子,突然问:"小白呢?"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里一下子觉得好温暖,他竟然还记得我家的小白;继而又难过起来,小白三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人是一种健忘的动物,人走尚且茶凉,何况走的只是一条狗。曾经那么招人喜爱的小白,才三年时间,竟然被我忘得差不多了。

送走同事,独自站在寂静的小院里,忽然想起小白在的时候,那温馨的情景。无论我何时回家,小白好像都能预知,早早等候在院子门口。就算是晚上开车回来,它似乎也能准确无误地知晓。车子从马路上拐进来,远远地,就能看见巷子尽头小白那双闪亮的眼睛;稍微走近点,就能看见它兴奋地摇个不停的尾巴;推开院门,来不及走下台阶,早已被它用两只前腿紧紧地抱着,迈不开步子。你要是不停下来跟它亲昵一会,它是绝对不会让你走的。遇有急事,连吼带踢不耐烦地把它赶走,它跑开去,却仍在不远处,用受伤的眼神盯着你,心有不甘地朝你叫唤,以表达它的伤心和不满。

小白那么容易受伤,是因为它受了太多的宠爱。它长成那么大的块头,还像一只小奶狗一样粘人,完全是父亲把它惯坏的。任何时候,父亲都不像我那样粗鲁地对待它。

小白刚来我们家时,并不怎么招父亲待见,因为父亲当时还沉浸在失去胖子的悲伤之中。或者说,小白之所以来到我们家,纯粹是为了填补它的前任留下的空白,是为了给父亲疗伤。

小白的前任是胖子。胖子要是个人,那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一点都不胖;只是刚从小舅家抱来的时候,身子圆滚滚的,女儿喜欢得不得了,随口叫它小胖子,后来全家人就一直这样叫它。

父亲在乡下老家生活久了,刚进城时很不习惯,老想着回老家。直到有了带小院的房子,可以种菜,可以养狗,他才渐渐安下心来。

胖子的血缘是猎狗,长得高大威猛,活泼又机敏,很快就成为称职的把门将军。若有陌生人靠近院子,它会紧紧地盯着,到达一定的距离,立刻以叫声警告,若没有家人在场,休想跨进院子一步。它那中气十足的吼声,足以令不受欢迎的人胆寒。有一年夏天的一个午夜,一伙胆大包天的盗贼携带长梯从二楼的窗户爬进邻家行窃,被胖子发现,他想冲出去进攻,无奈被禁锢在自家的院子里。情急之下,它趴在窗台上猛抓护栏,不断发出急促的低吼,把父亲和我从睡梦中唤醒,在没有惊动盗贼的情况下及时报警。虽然姗姗来迟的*没有抓住越墙而逃的盗贼,但是胖子的警惕还是有效地避免了财产损失和人身伤害,它的机警让父亲十分满意。

因为院子外面有竹林,耗子很多;仗着耗多势众,不分白天黑夜猖狂地四处游荡,父亲很担心这些家伙跑进来啃坏了园子里的菜。但他发现,担心是多余的:胖子除了把门,还特别喜欢管闲事——捉耗子。只要它们溜进院子,转眼就成了胖子的爪下之鬼。就算耗子一时逃脱追捕,藏身某处洞穴,胖子会趴着那里守候,直到耗子再次跑出来。父亲很赞赏它的这份耐心。其实,他的耐性也够好的,因为胖子守洞待耗的时候,他也坐在不远处的桂树下,边抽烟边看胖子的好戏。

威猛的伴子对小朋友特别友好。外甥苗苗小时候经常把它当马骑,也不担心被他甩下来。侄女芝仪从四川回老家过春节,一天到晚不离胖子,拉它的尾巴,揪它的耳朵,掰开它的嘴数里面有几颗牙齿,也不怕被它咬伤。胖子不伤害这些心肝宝贝,这一点最为父亲满意。

谁也想不到,与父亲形影不离的胖子,会在南方冰灾那年一个雪夜里出走。那天侄儿晨晨出生,父亲大喜过望,不顾天黑路滑,赶到医院去迎接他的第一个宝贝孙子;匆忙间没有关好院门,正值盛年的胖子,趁机溜出了院子,到外面的世界寻找艳遇。沉浸在长孙出世喜悦之中的父亲,竟然把胖子出走忘在了脑后,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注意到胖子的缺席。他以为胖子会像往常一样,出去溜达一圈,玩累了自己回家。可是胖子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大街小巷寻了无数遍,无影无踪。

胖子失踪了,父亲逢人就讲,边讲边叹息。于是,一位好心人送来了小白。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小白本来乖巧可爱,可是跟胖子一比就有了高下之分:胖子胃口好,什么都吃,小白挑食,稍不如意就拒食;胖子一天到晚在院子里巡逻,严防死守,小白懒懒散散,整天在树荫下睡大觉,陌生人来了,抬起头随便叫两声。

不过狗命如人命,也看走运不走运;做了父亲的狗,就是幸运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小白没有胖子优秀就怠慢它,反而出于对胖子的愧疚,对小白照料得更加细心。看它胃口差,从不用剩菜剩饭喂,让它随我们同一口锅子吃热饭。每天去早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回牛杂和鸡鸭内脏,洗净切好熬成肉汤,用来拌饭,小白每天两顿,吃得津津有味。

由于父亲的娇惯,小白对食物更挑剔了。母亲可没有父亲的耐心和细致,父亲回乡下老家去了,她弄点残汤剩饭打发小白。小白闻一闻、*一*,不吃。母亲急于出去打麻将,说:不吃是吧?饿死你!到傍晚饿得不行,小白勉强吃了些,结果拉肚子。父亲从乡下回到城里,发现小白瘦了,就埋怨母亲,两人免不了吵一架。

后来,父亲再回老家之前,总要先到农贸市场为小白买好它喜欢吃的 美食 ,分成几份放在冰箱里,叮嘱母亲如何如何。母亲不悦,拉着脸说:不放心你别走啊。不过父亲走后,母亲多数时候还是会照着父亲的吩咐去做。娇惯之下,小白长成一个大胖子,路都快走不动了。小弟是个心血管科医生,他调侃,要是给小白验个血,肯定有"三高"。父亲不明白什么是三高,却急于为小白辩护:管它山高海深,总得让人家吃饱喝足,都什么 社会 了!

父亲那么护着小白,是有原因的,因为慢慢地发现了小白的好。以前,胖子隔三差五就逃出院子,满世界寻找爱情,不疯够了不回;就算撵上了它,拧着耳朵拉也拉不动它,最后只能扛着它回家。小白恋家,是个宅女,待在院子里,哪也不去。呆院子里干啥?陪着父亲,父亲到哪它到哪。父亲在菜园里劳作,胖子趴在篱笆上往里看着,父亲赶它下去,它不动,只是起劲地摇尾巴。父亲骂它:灾狗,你不到前面去看门,在这里有什么好看?举起锄头假装打它,它身子往后缩一缩,并不逃走,反而尾马摇得更起劲。趴累了,跳上旁边的高台,坐着继续看。父亲坐在杨梅树下抽烟,它默默趴在身边陪着,父亲跟它说话,它不会回答,但会偏过头来看着父亲的眼睛。它偶尔犯了错误,比如乡下亲友拿来的鸡鸭,父亲临时关在笼子,不小心跑出来,被小白当猎物捕杀了,父亲大怒,骂它有眼无珠,用荆条抽它,它也不跑,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任你打。这鬼东西很精,它就料定父亲不会往死里打。

当然,就算小白再怎么讨好,在父亲眼里它也没法跟他的宝贝孙子相比。像所有隔代亲一样,父亲对晨晨的溺爱无以复加。为了让晨晨开心,纵容他用小棍子随意打,用水*射,用冲天炮冲,可怜的小白被晨晨追得满院子跑。小屁孩玩开心了哈哈大笑,父亲也咧开嘴跟着笑。小白并不傻,情况不对赶紧撤退,后来一见晨晨靠近,立刻逃得远远的。

父亲喜欢小白,还因为它通人性。隔段时间回乡下老家小住几天,这是父亲的生活规律。每次从乡下返回,总能看到小白摇晃着尾巴在门口恭候。

"灾狗死,你晓得我今天回?"父亲低头笑问。

小白扑上来,两只前腿牢牢抱住父亲的脚,后腿则不断左右跳动,大声叫嚷,好像在发泄它的不满,责怪父亲不该丢下它那么久不管。父亲迈不开步子,就骂:"灾狗,还不走开,我一脚踩死你!"当然,你能听出来,骂声里满是喜爱。

有了这份牵挂,父亲偶尔出趟远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白,深怕小白会饿着冻着,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那一年,父母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去四川,由二弟一家陪着在峨嵋山游览观光。千里之外打电话回家,父亲开口就问,"那个狗咧?"我们后来一直笑他,把小白看得比我们还重。

身体素来 健康 ,几十年不进医院的父亲,晚年不幸罗患喉癌,于2015年夏天,去长沙住院治疗。那是小白与父亲分离最久的一次。开始几天小白并无异样,也许它以为像以前无数次离别一样,过不了几天父亲就会回来。几天以后,小白明显变得不安,它经常站在大门口往里看,仿佛要搞清楚,父亲是不是躲在屋里不出来。默默看一会,然后失望地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等。长久见不到父亲,小白性格也变得沉默了,见了家里其他人也没了兴致。渐渐地,身体也明显消瘦了。

父亲从长沙回来时,小白比我们还高兴,一会抱着他的脚不让挪动,一会又在他面前撒欢,像小孩看到远归的父母,兴奋得手足无措。大病初愈的父亲欣喜地问:"小白,你还认得我啊?"

不久,父亲身体康复,小白也恢复如初。

两年后,父亲旧病复发,又去住院了。这一次久别,小白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它在院子里呆不住了。从不外出的小白,一有机会就往外跑,一两天后才回家,回了家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后来有一天,小白跑出去好几天也没有回来,我们以为它失踪了。父亲重病,全家陷入焦虑和忙乱之中,也顾不上小白的死活。

再次从长沙返回,父亲已病入膏肓。神奇的是,就在父亲从长沙返回的那天午夜,消失半月的小白忽然出现在院子门口,头抵着栅栏轻轻地摇晃。待我们惊奇地放它进来,它直接走到门前的台阶上,站在门外往里看;看了好一会,才回到地下室它的窝里。

小白瘦得不成样子,整天无精打采,吃得很少;小弟以为他病了,给它喂了些药,也不见效。

为了提防人畜共患传染病,小白从小就被训练,它的活动范围限于地下室和庭院里,不允许进我们居住的正房。乖巧的小白,从来没有逾越这条界线。所以,父亲躺在里间的床上,小白站在大门口是看不见的。但它一定能感知,不然它怎么会消失那么久又突然回到家里;回了家,又总是待在房门口不安地朝里望?

父亲的病迅速恶化,最后撒手离我们而去。

就在父亲去世那天,病怏怏的小白又突然失踪了。而且,这一次离开,它再也没有回来。

说来惭愧,父母随跟我进城住在一起二十多年,忙忙碌碌的我,陪伴他们的时间其实不多。父亲跟母亲脾气不合,话总是说不到一块,离开故土,又不能像母亲那样能够融入新的社区,其实他是很孤单的。某种程度上,是温顺的小白陪伴了父亲晚年的时光。

父亲已经入土为安,小白又在哪里?但愿,它是追随父亲,一同去了遥远的天国。

父亲走了,小白也不在了。此刻,站在清冷、寂静、落叶满地的院子里,莫名地伤感。作为儿子,我留不住父亲;作为主人,我又留不住小白。岁月倏忽之间使人明白,许多珍贵的东西终将失去。如果失去的无法挽回,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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