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堡特与认知语言学

洪堡特与认知语言学

作者：王艳伟

来源：《十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年第06期

（河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新乡453007）

［摘 要］ 语言世界观是洪堡特语言学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语言体验论是当今方兴未艾的认知语言学派的语言哲学思想。文献中已有很多人讨论过洪堡特对结构主义语言学和生成语言学的影响。关于洪堡特对认知语言学的影响还讨论不多。本文从语言的统一性和创造性、语言的社会性和人文性、语言的语义取向和文化功能以及语言对比研究四个方面对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和认知语言学的语言体验论逐一作以比较，发现认知语言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对洪堡特语言学思想的传承。

［关键词］ 语言世界观；语言体验论；洪堡特；认知语言学；隐喻

［中图分类号］ H0-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738(2008)06-0087-

一、引言

语言世界观的问题最早是由德国语言学家、哲学家、普通语言学的创始人威廉• 洪堡

特提出来的。他认为：“每一种语言都包含着一种独特的世界观。”“人从自身中造出语言, 而通过同一种行为, 他也把自己束缚在语言之中: 每一种语言都在它所隶属的民族周围设下一道樊篱, 一个人只有跨过另一种语言的樊篱进入其内, 才有可能摆脱母语樊篱的约束。 所以, 我们或许可以说, 学会一种外语就意味着在业已形成的世界观的领域里赢得一个新的立足点。”［1］45-46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对后人的影响很大。不仅萨皮尔-沃尔夫假说（The Whorf-Sapir Hypothesis）直接源于它，而且至今语言学界广泛讨论的语言与社会、语言与文化的关系问题也根植于它。

认知语言学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发展迅猛的一种语言学流派，其语言哲学基础是体

验哲学（Experientialism），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起源于人的自身体验［2］。文献中已有很多人讨论了洪堡特对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影响［3］和洪堡特对生成语言学的影响［4］。关于洪堡特对认知语言学的影响还讨论不多。本文从语言的统一性和创造性、语言的社会性和人文性、语言的语义取向和文化功能以及语言对比研究四个方面对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和认知语言学的语言体验论进行了比较，发现认知语言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对洪堡特语言学思想的传承。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论及的（当代）认知语言学是狭义的认知语言学，即以体验哲学

为基础的认知语言学理论。

（一） 语言的统一性和创造性

洪堡特将语言视为一个充满种种矛盾对立、但又不失其终极统一性的研究对象。他深二、语言世界观与语言体验论之比较

信人类语言是统一的、同一的，由于“人与人到处是同一的，因此，语言能力在任何个人身上都可以生长起来”［1］69，也就是说，由于“人类本性是统一的”，人类的语言就具有普遍性。人类语言的统一性是人们对语言本质进行反思后得出的结论，并由此出发进而阐述了这种统一性的对立面——语言的差异。语言差异在洪堡特的学说中应该说只具有相对的意义，是统一之中的差异，因为语言从表面上看千差万别，样式各异，但其本质归根到底是统一的。正因为本质上是统一的，人类理所当然具有统一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精神力量即是一切民族及其语言产生、发展的源泉和动力，所以语言也是人的创造。语言是精神力量积极自主的活动，这一观点在洪堡特的著作里反复得到阐述，“我们不应把语言视为僵死的制成品，而是必须在很大程度上将语言看做一种创造”，“语言不是活动的产物，而是精神不由自主的流射……语言面对着一个无限的、无边无际的领域，即一切可思维对象的总和，因此，语言必须无限地运用有限的手段，而思维力量和语言创造力量的同一性确保了语言能够做到这一点”［5］。因此，我们认为，语言世界观的主要思想观点是：思维影响、决定语言，尤其是语言结构的面貌。而语言凝化思维，对思维有着巨大的反作用，即语言影响思维和思维方式，不同语言认识世界的图像和方式不同。

昂格雷尔和施密德 (Ungerer&Schmid 1996)指出：认知语言学是根据人类对世界的经

验、感知和概念化的方法来研究语言的［6］。客观世界是认知形成的基础, 语言是对客观世界认知的结果, 是对现实进行概念化后的符号表达，认知和语言都是基于对现实的体验之上的。认知先于语言并决定语言, 是语言的基础; 语言又可反作用于认知, 并促进认知的发展和完善, 语言与认知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二者具有同一性和统一性。尤为重要的是，认知语言学认为，在语言与现实之间存在认知和概念这一中间层次，因此，反映在语言中的现实结构是人类心智的产物，而人类心智又是身体体验的产物，而且大部分抽象概念都是通过隐喻建构的，他们不是自治的，不可能独立于身体的心智能力，而是基于身体体验［7］。作为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的隐喻认知理论认为，隐喻建立在人类的经验基础上，其本质在于以一种事物来感知和理解另一种事物。比如“辩论就是战争”（Argument is war），我们经常用和战争有关的词语来描述辩论。可见，由于不同民族的身体体验是相同的，所以，在日常语言中到处存在的隐喻是构成概念系统的必需手段并适用于所有语言，是操不同语言的人们普遍选择的一种看待事物、感知现实的方法和途径。但不同语言的隐喻不同，因而体现出不同的概念系统。也就是说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现实可能相同，但不同的语言社团可能对现实有不同的感知，从而采用不同的隐喻。尤其是隐喻不仅简单地给予我们一个关于既存现实的概念化的方法，而且能够创造现实。即如果一个新的隐喻进入我们赖以行动的概念系统，它就会改变这一概念系统和该系统导致的感知和行为。由此可见，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认知观体现着语言世界观的思想，它使我们再次认识到语言对于思维和行为的重大影响。

（二） 语言的社会性和人文性

在西方的语言哲学中, 长期处于主导地位的观点是语言的工具观，持这种观点的人把

语言看做自然科学研究的对象。 而语言世界观论者所持的是语言的文化观, 他们把语言看做人文和社会科学研究的对象。 这种语言观从洪堡特提出语言世界观理论时起，就和语言的工具观形成了对立。 洪堡特的学术研究独具特色——人类学、民族学的探索与语言哲学的讨论相融贯, 宏观理论的阐发与具体入微的分析相结合。与一般的语言学家相比，洪堡特的语言研究具有更为广阔的人文科学背景。因为洪堡特并非为语言而研究语言，他是把语言研究看做“人的研究”的一部分，历史、宗教、人类学等方面也都包含在这种无比广泛的“人的研究”之中。关于语言的社会性，洪堡特认为，一方面人对自己的理解程度取决于经验能怎样证明旁人对他的话语也是理解的， 因而语言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发展; 另一方面，语言活动作为一种创造活动，是在个人言语行为的形式下具体化的。语言的社会性表现为存在于“人们的意识和心灵中”的“观念的”东西。作用于一个民族的语言的主观因素是相同的，因而语言个性的集中与划一就是语言的民族性、社会性。社会性的语言表现为理性的一种抽象，它在现实中以多种多样最个别化的形式表现出来。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语言使用是以我们的日常经验为基础的。这里的经验是一种过程，

它为个人和集体在言语行为中提供了依存的根本源泉。经验又是一种不能脱离形体的过程，也就是说经验的特征要受经验者身体特征的深刻影响。而且经验并不是严格的个人的过程，实际上它既是个人的过程也是集体的过程。个人可以使语言的所有相关的社会维度内在化，即群体特征在组成该群体的个人的认知系统之外是不存在的。 隐喻概念的形成不仅与人的身体体验而且与社会文化息息相关，隐喻的有效性和通识性是以它的社会性为基础的。此外，Langacker和Taylor都坚信语言在本质上具有象似性，即语言表达是对概念化（即意义）的符号化，而概念化与人类的知识密不可分，对其描述应该参照开放的知识系统，词汇意义不能与所指实体的百科知识截然分开［8］。因为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语言不是一个自治的系统, 它是客观现实、身体体验、人类认知、生理基础、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对语言的解释必须参照人的一般认知规律和百科知识，语言的知识和非语言的知识是没有明显的界限的，语言能力与认知能力也是密不可分的。

（三）语言的语义取向和文化功能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如前文所述，承认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理论, 就会给语言以本体论的地位, 而不仅仅是

作为“交际和思维的工具”；承认语言是一种世界观, 就会更加注意从民族和民族文化的角度对语言进行研究, 而不满足于对语言的表层结构进行形式化的描写； 承认语言是一种世界观, 就会把语言研究的重点放到语义上, 以语义研究带动语法和语用研究, 才会使语言研究更加实用。 在洪堡特的语言理论中有一个核心概念——“内蕴语言形式。”这个“内蕴语言形式”就是语言的语义和语法结构。洪堡特认为语言形式主要不是“每种语言的语词都是按照一个系统的整体进行组织的，因此除了借词之外，每个单词的说出都是以一种语言整体的语法和语义结构为前提的。”［9］洪堡特认为语言形式主要不是表现出语法形式和词源形式的外部语音形式，而是内缘于语音形式的语义结构。它是一种精神格局，决定了言语素材的各种成分、组织模式和规则，反映了使用该语言的民族对事物、思想的表达方式，包含着该语言社团对世界的某种主观见解，它是语言个性和民族精神的体现。因此，著名的语言史学家姚小平先生说, “在洪堡特的人文研究和语言研究中, 社会、文化、语言往往放在一起讨论, 不容易区分出什么是社会语言学的, 什么是人类语言学的, 什么又是纯语言学的，总的看来, 他的研究大概可以叫做社会‘文化-人类语言学’”。［10］

以体验哲学为基础的当代认知语言学也是以语义为中心的语言学流派，以语义（等于

概念化）分析为基本出发点，强调意义的重要性, 强调深入探索符号形式与所指意义之间的理据性联系, 努力解释语言交际过程中的一般认知机制和规律， 这就形成了认知语言学中的象似性理论。认知语言学认为，就整体而言, 语言符号的象似性是主要现象，认知和语义是语言形成其句法构造的内在动因， 语言的意义不限于语言内部, 而是来源于人与客观世界互动的认知, 来源于使用者对世界的理解和信念， 因此语言的概念化过程是人们关于世界的经验和对事物逐步认识的过程。 语言以概念为基础，是与人认识事物的方式和规律相吻合的。 就隐喻来说，隐喻是认知主体通过想象和联想（心理意象）发现或创造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性而产生的，而想象和联想的认知主体是具体文化语境之下的社会语言人。因此，隐喻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文化的烙印。因为，“一种文化中的最基本概念的隐喻结构是和这种文化的最基本的价值观是一致的”［11］，“隐喻映射有些是普遍存在并具有普适性的，而有些则是特定文化所独有的”［12］。并且语义知识和语用知识也是不可分的, 不同的民族对同样的客观世界有着不同的认知途径和划分范畴的方法，例如对颜色场、亲属场的认识等等，而且还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语言形式是认知、语义、语用等形式之外的因素促动的结果，即人类语言不是一个自我封闭的系统，它总是处于开放的状态。

（四） 语言研究和对比研究

语言世界观理论认为语言反映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语言从精神(思维)出发, 并特别

强调语言对精神(思维)的反作用。人的世界观的形成本身是客观现实在人头脑中的反映，语言在其中起了勾勒和凝固作用, 并且世界观一旦形成, 就会对人类的认识起巨大的反作用, 尤其是语言, 有时会强制使用它的人在它所勾勒的范畴里思考问题。 语言影响人的思维和思维方式, 不同的语言结构对不同民族的思维方式也有不同的影响， 即语言结构能够反映人类的认知。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就此, 著名的语言学家伍铁平教授说：“在一个特定的语言和文化传统中成长起来的人看世界, 跟一个在其他传统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人看世界, 其方法是不同的”［13］。因而操不同语言的人生活于不同的世界中，具有不同的思想体系。比如汉英两种语言的句子结构存在很大的差异, 这些差异直接影响到使用这两种语言的人的思维方式, 会导致不同的观察以至不同的看待世界的方法, 即不同的世界观。 洪堡特认为，既然人类的语言是各个民族的世界观，语言间的对比就意味着是世界观的对比，“比较语言研究是对语言差异的准确探索。在这一探索中，无数民族在解决他们作为人而担负起的关于语言构造的同一任务；这一探索如果不考虑到语言与民族精神力量形成的相互关系，就失去了所有重大的意义”［14］。我们认为，语言世界观对于语言对比研究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因为“对比研究的一些基本问题，例如对比的基础、可比性的问题、从形式还是从意义出发等一系列的问题，都与语言观大有关系。语言观不同，着眼点和方法就会不一样，结论也会大相径庭”［15］。

认知语言学认为，人类的认知活动植根于日常的身体体验，而不同民族的身体体验是

相同的，“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切的语种里大部分涉及无生命的事物的表达方式都是用人体及其各部分以及用人的感觉和情欲的隐喻来形成的”［16］。可见，隐喻认知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普遍方式， 但各民族通过各自的隐喻认知世界时却呈现出不同的个性来。因此，当我们进行语言认知对比研究时，不仅要注重共性的对比，更要注重它们之间个性差异的对比。根据赵艳芳的论述，认知语言学是认知取向，解释取向，语义取向，共性取向，是语言研究史上的重大发展，有利于揭示语言的本质和奥秘，向实现语言理论最终追求的目标又迈进了一步。 同时，认知语言学对英汉对比研究尤其是汉语研究也有重要意义。在她看来，引进认知语言学对汉语研究至少有两个作用：一是可以利用其理论和方法解释汉语以前尚未解释的现象； 二是可以将过去零散的解释研究上升到认知的高度，并将其理论化和系统化。目前这方面的工作已经起步。

综上所述，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学说具有深广的内涵和强大的生命力。这是由于洪堡三、 结语

特作为一个怀有远大理想的人文主义者， 他把研究的最终目标确立在通过研究语言而达到对人类知识的完整理解，对以语言为媒介的一切人类活动作出说明，以期建立起一种“人性学说”或一种“人类大宇宙”的理论。同时也由于他对语言现象采取了辩证、复杂、远非简单化的思维方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洪堡特之后的整个语言学都处于他的决定性影响之下。在对语言的动态(即宏观)研究中出现的各种“带连字符号的语言学” ［5］无不在沿着语言世界观理论的路子走。 由与洪堡特语言世界观理论具有历史渊源关系的生成语义学家创立的当代认知语言学也不例外。通过上文从语言的统一性和创造性、语言的社会性和人文性、语言的语义取向和文化功能以及语言对比研究四个方面的论述，我们显然可以得出结论：以体验哲学为基础的当代认知语言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对洪堡特语言学思想的传承。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参考文献］

［1］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北京：商务印书馆,1836.

［2］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1：10.

［3］谢少万.洪堡特和索绪尔辩证语言观之比较研究［J］.广西社会科学,2006,(3):160-164.

［4］田学军.转换生成语言学“普遍语法”的哲学渊源和语言观［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3):57-68.

［5］余澄清.重提语言是一种世界观(上)［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4):107-110.

［6］Ungerer, F. & Schmid.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 London: Longman, 1996：5.

［7］王 寅.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2,(2):2-9. ［8］王 寅.认知语法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8.

［9］Robins, R. H. A Short History of Linguistics［M］. London: Longman, 1967：175. ［10］姚小平.洪堡特与人类语言学［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5,(3):116-118. ［11］Lakoff, G. & M.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22.

［12］Lakoff, G. 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3：245.

［13］伍铁平.语言学是一门领先的科学［M］.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22. ［14］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37.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15］潘文国.汉英语对比纲要［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1997：36. ［16］维 柯.新科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180.

—A Comparison between Linguistic World View and Linguistic Experientialism

thoughts while linguistic experientialism is the philosophic foundation of modern cognitive linguistics. In literature many scholars have dealt with Humboldt’s influence on structural linguistics and

generative linguistics. However, Humboldt’s influence on cognitive linguistics has not been discussed adequately. This paper deals with this issue by a comparison between Humboldt’s linguistic world view and cognitive linguistic experientialism, mainly in four aspects: linguistic uniformity and creativity, linguistic sociality and humanity, linguistic semantic orientation and cultural function as well as linguistic contrastive study, in which the two linguistic theories have a lot in common. The basic conclusion is that modern cognitive linguistics, to a large extent, should be considered as a succession of Humboldt’s linguistic thoughts.

metaphor

xperientialism; Humboldt; cognitive linguistics;

-wei

ang 453007, China)